列传第四十九

作者:
曹利用 孙继邺附 张耆子希一等 杨崇勋 夏守恩弟守赟 子随 狄青 张玉 孙节附 郭逵
曹利用,字用之,赵州宁晋人。父谏,擢明经第,仕至右补阙,以武略改崇仪使。利用少喜谈辩,慷慨有志操。谏卒,补殿前承旨,改右班殿直,迁为鄜延路走马承受公事。
景德元年,契丹寇河北,真宗幸澶州,射杀契丹大将挞览,契丹欲收兵去,使王继忠议和,择可使契丹者。利用适奏事行在,枢密院以利用应选,帝曰:“此重事也,毋轻用人。”明日,枢密使王继英又荐利用,遂授阁门祗候、崇仪副使,奉书诣契丹军。帝语利用曰:“契丹南来,不求地则邀赂尔。关南地归中国已久,不可许;汉以玉帛赐单于,有故事。”利用愤契丹,色不平,对曰:“彼若妄有所求,臣不敢生还。”帝壮其言。利用驰至军中,耶律隆绪母见利用车上,车轭设横板,布食器,召与饮食,其从臣重行坐。饮食毕,果议关南地,利用拒之。遣其臣韩杞来报命,利用再使契丹。契丹母曰:“晋德我,畀我关南地,周世宗取之,今宜还我。”利用曰:“晋人以地畀契丹,周人取之,我朝不知也。若岁求金帛以佐军,尚不知帝意可否,割地之请,利用不敢以闻。”其政事舍人高正始遽前曰:“我引众以来,图复故地。若止得金帛归,则愧吾国人矣。”利用曰:“子盍为契丹熟计,使契丹用子言,恐连兵结衅,不得而息,非国利也。”契丹度不可屈,和议遂定,利用奉约书以归。擢东上阁门使、忠州刺史,赐第京师。契丹遣使来聘,遂命利用迎劳之。
知宜州刘永规驭下残酷,军校乘众怨,杀永规叛,陷柳城县,围象州,分兵掠广州,岭南骚动。帝谓辅臣曰:“向者司天占候当用兵,朕固忧远方守将非其人,以起边衅,今果然。曹利用晓方略,尽心于事,其以为广南安抚使。”利用至岭外,遇贼武仙县。贼持健标,蒙采盾,衣甲坚利,锋镝不能入。利用使士持巨斧长刀破盾,遂斩首以徇。岭南平,迁引进使。历客省使、嘉州防御使,出为鄜延路总管。大中祥符七年,拜枢密副使,加宣徽北院使、同知院事,进知院事,遂拜枢密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利用在位既久,颇恃功。天禧二年,辅臣丁谓、李迪争论帝前,迪斥谓奸邪,因言利用与之为朋党。利用曰:“以片文遇主,臣不如迪;捐躯以入不测之虏,迪不逮臣也。”迪坐是免,而利用以检校太师兼太子少保为会灵观使,进尚书右仆射。干兴初,加左仆射兼侍中、武宁军节度使、景灵宫使,诏如曹彬给公使钱岁万缗。契丹使者萧从顺桀骜,称疾留馆下,不时发。朝廷遣使问劳,相望于道。利用请一切罢之,从顺乃引去。
加司空。旧制,枢密使虽检校三司兼侍中、尚书令,犹班宰相下。干兴中,王曾由次相为会灵观使,利用由枢密使领景灵宫使,时重宫观使,诏利用班曾上,议者非之。未几,曾进昭文馆大学士、玉清昭应宫使,将告谢,而利用犹欲班曾上,阁门不敢裁。帝与太后坐承明殿久之,遣押班趣班,阁门惶惧莫知所出,曾抗声目吏曰:“但奏宰臣王曾等告谢。”班既定,而利用怏怏不平。帝使同列慰晓之,仍诏宰臣、枢密使序班如故事,而利用益骄,尚居次相张知白上。寻召张旻于河阳,为枢密使,利用疑代己,始悔惧焉。
初,章献太后临朝,中人与贵戚稍能轩轾为祸福,而利用以勋旧自居,不恤也。凡内降恩,力持不予,左右多怨,太后亦严惮利用,称曰“侍中”而不名。利用奏事帘前,或以指爪击带□,左右指以示太后曰:“利用在先帝时,何敢尔邪?”太后颔之。利用奏抑内降恩难屡却,亦有不得已从之者。人揣知之,或绐太后曰:“蒙恩得内降辄不从,今利用家媪阴诺臣请,其必可得矣。”下之而验,太后始疑其私,颇衔怒。
内侍罗崇勋得罪,太后使利用召崇勋戒敕之,利用去崇勋冠帻,诟斥良久,崇勋恨之。会从子汭为赵州兵马监押,而州民赵德崇诣阙告汭不法事。奏上,崇勋请往按治,遂穷探其狱。汭坐被酒衣黄衣,令人呼万岁,杖死。初,汭事起,即罢利用枢密使,加兼侍中判邓州。及汭诛,谪左千牛卫将军、知随州。又坐私贷景灵宫钱,贬崇信军节度副使,房州安置,命内侍杨怀敏护送;诸子各夺二官,没所赐第,籍其赀,黜亲属十余人。宦者多恶利用,行至襄阳驿,怀敏不肯前,以语逼之,利用素刚,遂投缳而绝,以暴卒闻。
后其家请居邓州,帝恻然许之,命其子内殿崇班渊监本州税。明道二年,追复节度兼侍中,后赠太傅,还诸子宫,赐谥襄悼,命学士赵概作神道碑,帝为篆其额曰“旌功之碑”,诏归所没旧产。利用性悍梗少通,力裁侥幸,而其亲旧或有因缘以进者,故及于祸。然在朝廷忠荩有守,始终不为屈,死非其罪,天下冤之。
孙继邺字符嗣,其先金陵人。祖谦,事李升为长剑都指挥使,南伐闽,援兵不至,战死。父承睿时为小校,愤将兵者不如期,致其父没,乃刺杀之,亡去,转徙淮、楚间。久之,入京师,以策上太宗,授左班殿直,终左藏库使。
继邺初以三班奉职监涔阳酒税。会宜州陈进反,曹利用辟以自随,为前驱,破贼于象州大乌岭。以功迁左侍禁、端州兵马监押。徙秦州永宁砦,总徒城洛门,改西头供奉官。晁迥荐为阁门祗候,上御戎策十数事。又用曹玮荐,为鄜延路兵马都监,徙知环州,累迁崇仪副使。会修筑洪德砦,与总兵者论事不协,绌为冀州兵马都监,起知保安军,徙泾州。使契丹。
枢密使曹利用欲用之,继邺恶其权盛,阴知利用将有祸,数以疾辞,遂除左龙武军统军致仕。利用贬,复为崇仪副使,迁供备库使、知石州,徙保州,领恩州刺史、知雄州。累迁西上阁门使,擢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、端州防御使。出为环庆路副都总管,道改泾原路,兼知渭州。建言:“萧关故道,前控大川,善水草,贼骑所从出也。诚得属羌,与奉赐,且羁其酋领,使为藩篱,则可无西顾忧矣。”为步军都虞候,徙真定路,卒。
张耆,字符弼,开封人。年十一,给事真宗藩邸,及即位,授西头供奉官。尝与石知颙侍射苑中,连发中的,擢供备库副使、带御器械。
咸平中,契丹犯边,以功迁南作坊使、昭州刺史、天雄军兵马钤辖。边兵未解,徙镇州行营钤辖,又徙定州。契丹围望都,耆与诸将从间道往援,比至,城已陷矣。耆与敌战,身被数创,杀契丹枭将。迟明复战,而王继忠为契丹所执。耆还,因言天道方利先举者,请大举讨之,及上兴师出境之日。帝以问辅臣,以为不可。迁昭州团练使、并代州钤辖。明年,契丹兵复入,旁欲亲征,耆奏边事十余条,多论兵贵持重及所以取胜者。召还,入对,帝曰:“卿尝请北伐,契丹入塞,与卿所请兴师之日同,悔不用卿策。今领守澶州而未得人,如何?”耆请行。帝喜,命为驾前西面钤辖,令至澶州候契丹远近。耆驰骑往,改东面排阵钤辖。
事平,会曹州赵谏告耆受金,为人求荐礼部,贬供备库使、潞州都监。久之,事稍辨,复官管勾皇城司。帝以耆历河东,稔边事,召耆至宣和阁,问地里险易状。耆因言:“云、应、蔚、朔四郡,间遣人以文移至并、代间,非觇边虚实,即欲熟道路。宜密谕代州,使自云、应、蔚至者由大石谷入,自朔至者由土墱入,余间道皆塞之以示险。”景德罢兵,耆与曹璨、李神佑、岑保正阅军籍,请汰罢癃者。迁英州防御使、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。
从帝东封,迁绛州防御使、殿前都虞候。时建玉清宫,耆奏疏谓殚国财力,非所以承天意。迁相州观察使、马军副都指挥使。从祀汾阴,授威塞军节度使,进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。罢,判河阳。丁父母忧,起复,徙武宁军节度使,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陈州。累迁镇安军、淮南节度使、判寿州。遣中书舍人张师德就赐告敕。寻召为枢密使兼群牧制置使、会灵观使。
先名旻,至是表改名耆。加尚书左仆射,历河阳、泰宁、山南东道、昭德军节度使,进兼侍中,封邓国公。章献太后崩,以左仆射、护国军节度出判许州,移襄、邓、孟、许、陈、寿六州,封徐国公。耆为人重密,有智数,真宗在东宫,尝命授以《论语》、《左氏春秋》,后又赐《宸戒》二十条及《圣政记》、《册府元龟》,故颇知传记及术数之学,言象纬辄中。章献太后微时尝寓其家,耆事之甚谨。及太后预政,宠遇最厚,赐第尚书省西,凡七百楹,安佚富盛逾四十年。家居为曲阑,积百货其中,与群婢相贸易。有病者亲为诊切,以药儥之,欲钱不出也。所历藩镇,人颇以为扰。然御诸子严,日一见之,即出就外舍,论者亦以此多之。以太子太师致仕,卒,赠太师兼侍中,谥荣僖。
子二十四人。得一,庆历中守贝州,妖人王则作乱,不能死,又与之草礼仪,伏诛;可一,坐与群婢贼杀其妻,弃市;利一,团练使;诚一,客省使、枢密都承旨。
希一字简翁,以父耆任,累官引进使,在知冀、邢等九州。贝州叛,希一先引兵至,得其水门。犹絓\兄得一累,监洪州盐。复为河北缘边安抚副使。请徙边兵内地以宽籴费,每州岁为市平以籴边谷,使人不能高下其价;戍卒之孥给粮,先军士一日,使其家为伍保,坐以逃亡之累,皆着为法。徙成都利州路钤辖、真定府路总管。
累使辽及馆客,辽人尝以雄州不当禁渔界河、及役白沟两属民为言。希一曰:“界河之禁,起于大国统和年,今文移尚存。白沟本输中国田租,我太宗特除之,自是大国侵牟立税,故名两属,恶有中国不役之理?”辽人词塞。以均州防御使提举集禧观,卒。弟利一。利一字和叔。以荫补供奉官、光州都监。提点京东、淮南刑狱,知莫、冀二州,为河北缘边安抚都监兼阁门通事舍人、知广信军。
谍告辽人宋元寇边,利一置酒高会于谯门,元率众遁去。徙知保州、雄州,累迁西上阁门使、嘉州团练使。辽人刺两属民为兵,民不堪其辱,利一绥来之。有大姓举族南徙,慕而来者至二万。利一发禀振恤,且移诘涿州,自是不敢复刺。
巡检赵用有罪,坐不察举,改卫州钤辖。久之,为定州路钤辖,进马步军总管,徙真定、大名府路。历知代、沧、澶、郑、相州,终雄州团练使。
杨崇勋,字宝臣,蓟州人。祖守斌,事太祖为龙捷指挥使。父全美,事太宗为殿前指挥使。崇勋以父任为东西班承旨,事真宗于东宫。帝尝曰:“闻若嗜学,吾授若书。”崇勋自是稍通兵法及前代兴废之事。真宗即位,迁左侍禁、西头供奉官、寄班祗候。
雷有终讨王均,崇勋承受公事,以奏捷擢内殿崇班。累迁西上阁门使、群牧都监,改副使,以左卫大将军、恩州刺史为枢密都承旨,寻提举枢密诸房、通进银台司事。以英州防御使为马军都虞候、并代州马步军副都总管,留为客省使、领群牧使。
真宗久不豫,寇准罢。入内副都知周怀政谋奉帝为太上皇,传位太子,复相准。尝以谋访崇勋,崇勋以变告。丁谓得其辞,夜造曹利用,共议发之。翌日,诛怀政,擢崇勋邓州观察使,不拜,乃以内客省使领桂州观察使,复兼群牧使。初,群牧置使皆以文臣领之,崇勋曰:“马者战备,虽无事,可去邪?”
仁宗即位,以彰德军节度观察留后知陈州,授殿前都虞候、真定府定州路副都总管、知定州,历马军副都指挥使、殿前都指挥使、振武军节度使,拜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。宫中火,为修葺副使。又历镇南、定武军、山南东道节度使。
章献与仁宗言,先帝最称崇勋质信,可任大事,乃进枢密使。百官诣洪福院上章懿册,退而立班奉慰,宰相张士逊过崇勋园饮,日中期不至。御史中丞范讽劾奏,与士逊俱罢,以同平章事、河阳三城节度使判许州。翌日,改陈州。景佑初,怀政家人讼冤,遂罢同平章事,知寿州,徙亳州,复知陈州。契丹将渝盟,朝廷择将备边,崇勋请行,复拜同平章事、判定州。既而老不任事,徙成德军,又徙郑州。坐其子宗诲纳赇枉法,以左卫上将军致仕,改太子太保,卒。赠太尉,溢恭密,寻改谥恭毅。崇勋性贪鄙,久任军职。当真宗时,每对,辄肆言中外事,喜中伤人,人以是畏之。在藩镇日,尝役兵工作木偶戏人,涂以丹白,舟戴鬻于京师。
夏守恩,字君殊,并州榆次人。父遇,为武骑军校,与契丹战,殁。时守恩才六岁。补下班殿侍,给事襄王宫,累迁西头供奉官。
真宗即位,四迁至北作坊使、普州刺史。帝幸澶渊,守恩从行,数见任使。迁博州刺史,历龙神卫、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,泰州防御使。帝不豫,中宫预政,以守恩领亲兵,倚用之。擢殿前都虞候,以安远军节度使观察留后管勾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事。
天圣初,加步军副都指挥使、威塞军节度使,为永定陵总管。雷允恭、邢中和徙皇堂,穿地得水泉,土石相半,人疫,功不就。守恩以闻,允恭等伏诛。徙节河阳三城,归本镇,知澶、相、曹三州,并代路马步军都总管,历天雄、泰宁、武宁节度使,为真定府定州路都总管。守恩所至,恃宠骄恣不法。其子元吉通赂遗,市物多不予直。定州通判李参发其赃,命侍御史赵及与大名府通判李钺鞫问得实,法当死,帝命贷之,除名连州编管,卒贬所。
守赟字子美。初,守恩给事襄王邸,王问其兄弟,守恩言守赟四岁而孤,日侍王邸,不得时抚养,心辄念之。王为动容,即日召入宫,而怜其幼,听就外舍。后二年,复召入,王乳母齐国夫人使傅婢拊视之。稍长,习通文字。王为太子,守赟典工作事。及即位,授右侍禁。李继迁叛,命使绥、夏伺边衅,迁西头供奉官、寄班祗候。帝幸大名,为驾前走马承受。康保裔与贼战,没,部曲畏诛,声言保裔降贼,密诏守赟往察之。守赟变服入营中,廉问得状,还奏称旨。诏恤保裔家,以守赟为真定路走马承受公事。
帝幸澶渊及祀汾阴,皆为驾前巡检,累迁东绫锦副使。从幸亳州,命修行宫。转崇仪使、提举仓草场。帝甚亲信之,遣中使问守赟曰:“欲管军乎?为横行使乎?”守赟曰:“臣得日近冕旒足矣。”寻迁西上阁门使、提举诸司库务,以右千牛卫大将军、昭州刺史为枢密都承旨,兼领三班院。
每契丹使至,与杨崇勋迭为馆伴副使,凡十余年。擢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,改马军、并代州都总管。累迁步军、马军殿前副都指挥使,建武、镇东、保大军节度使。俄以修大内劳,除殿前都指挥使,徙定国军节度使。
守恩坐赃废,守赟亦以镇海军节度使罢管军,之本镇。逾年,徙定州路都总管,召知枢密院事。既入见,帝问西事,守赟言:“平时小障屯兵马不及千余,贼兵盛至,固守不暇,安能出门邪?宜并其兵以据冲要,伺便邀击,功或可成。”帝然之。
刘平、石元孙败,人有以降贼诬告者。守赟颇辨其枉,引康保裔事为质,自请将兵击贼。换宣徽南院使、陕西马步军都总管兼经略、安抚、缘边招讨使,命勾当御药院张德明、黎用信掌御剑以随之。然守赟性庸怯,寡方略,不为士卒所服。寻诏驻军河中,居数月,徙屯鄜州。其子随为陕西缘边招讨副使。时晏殊、宋绶知枢密院,又召守赟同知院事。随卒,守赟请罢,以宣徽南院使、天平军节度使判澶州,以疾徙相州。疾稍平,复为真定府定州等路都总管,未至,徙高阳关,就判瀛州。卒,赠太尉,谥忠僖。
随字君正,颇好儒术,多从士大夫游。以父荫为茶酒班殿侍,迁右班殿直。仁宗在东宫,为率府副率兼春坊谒者。及即位,除内殿承制、阁门祗候,累迁西上阁门使,出为天雄军兵马钤辖。以母疾召还,领三班院,再迁四方馆使、营州刺史。出知卫州,真拜韶州团练使。徙邠州,迁泰州防御使。
元昊反,为鄜延路副都总管。随本名元亨,与元昊有嫌,因奏改焉。寻徙环庆路,未几,复还鄜延。元昊为书及锦袍、银带投境上,以遗金明李士彬,且约与同叛。候人得之,诸将皆疑士彬,独随曰:“此行间尔。士彬与羌世仇,若有私约,通赠遗,岂使众知邪?”乃召士彬与饮,厚抚之。士彬感泣,后数日,果击贼,斩首获羊马自效。
及守赟知枢密院事,除耀州观察使、知亳州。刘平、石元孙败,以随知河中府。守赟经略安抚陕西,留领会灵观事。守赟还,复为陕西副都总管兼缘边招讨副使。帝曰:“朝廷方以边事委卿,卿毋以父在机密为嫌。”时随已病,次陕州,卒。赠昭信军节度使,谥庄恪。随在边陲无多战功,然慎重少过。
论曰:“曹利用投身不测之渊,以口舌啖契丹,使河北七十年无锋镝之虞,勋业固伟矣。岭南之战,亦岂可少哉!恃功怙宠,祝萌而弗悟,可悲也已!耆、崇勋二夏奋阘茸,位将相,皆骄侈贪吝,恃私恩,违清议,君子所不取也。
狄青,字汉臣,汾州西河人。善骑射。初隶骑御马直,选为散直。宝元初,赵元昊反,诏择卫士从边,以青为三班差使、殿侍、延州指使。时偏将屡为贼败,士卒多畏怯,青行常为先锋。凡四年,前后大小二十五战,中流矢者八。破金汤城,略宥州,屠SV咩、岁香、毛奴、尚罗、庆七、家口等族,燔积聚数万,收其帐二千三百,生口五千七百。又城桥子谷,筑招安、丰林、新砦、大郎等堡,皆扼贼要害。尝战安远,被创甚,闻寇至,即挺起驰赴,众争前为用。临敌被发、带铜面具,出入贼中,皆披靡莫敢当。
尹洙为经略判官,青以指使见,洙与谈兵,善之,荐于经略使韩琦、范仲淹曰:“此良将材也。”二人一见奇之,待遇甚厚。仲淹以《左氏春秋》授之曰:“将不知古今,匹夫勇尔。”青折节读书,悉通秦、汉以来将帅兵法,由是益知名。以功累迁西上阁门副使,擢秦州刺史、泾原路副都总管、经略招讨副使,又加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、惠州团练使。
仁宗以青数有战功,欲召见问以方略,会贼寇渭州,命图形以进。元昊称臣,徙真定路副都总管,历侍卫步军殿前都虞候、眉州防御使,迁步军副都指挥使、保大安远二军节度观察留后,又迁马军副都指挥使。
青奋行伍,十余年而贵,是时面涅犹存。帝尝敕青傅药除字,青指其面曰:“陛下以功擢臣,不问门地,臣所以有今日,由此涅尔,臣愿留以劝军中,不敢奉诏。”以彰化军节度使知延州,擢枢密副使。
皇佑中,广源州蛮侬智高反,陷邕州,又破沿江九州,围广州,岭外骚动。杨畋等安抚经制蛮事,师久无功。又命孙沔、余靖为安抚使讨贼,仁宗犹以为忧。青上表请行,翌日入对,自言:“臣起行伍,非战伐无以报国。愿得蕃落骑数百,益以禁兵,羁贼首致阙下。”帝壮其言,遂除宣徽南院使、宣抚荆湖南北路、经制广南盗贼事,置酒垂拱殿以遣之。时智高还据邕州,青合孙沔、余靖兵次宾州。
先是,蒋偕、张忠皆轻敌败死,军声大沮。青戒诸将毋妄与贼斗,听吾所为。广西钤辖陈曙乘青未至,辄以步卒八千犯贼,溃于昆仑关,殿直袁用等皆遁。青曰:“令之不齐,兵所以败。”晨会诸将堂上,揖曙起,并召用等三十人,按以败亡状,驱出军门斩之。沔、靖相顾愕眙,诸将股栗。
已而顿甲,令军中休十日。觇者还,以为军未即进。青明日乃整军骑,一昼夜绝昆仑关,出归仁铺为阵。贼既失险,悉出逆战。前锋孙节搏贼死山下,贼气锐甚,沔等惧失色。青执白旗麾骑兵,纵左右翼,出贼不意,大败之,追奔五十里,斩首数千级,其党黄师宓、侬建中智中及伪官属死者五十七人,生擒贼五百余人,智高夜纵火烧城遁去。迟明,青按兵入城,获金帛钜万、杂畜数千,招复老壮七千二百尝为贼所俘胁者,慰遣之。枭黄师宓等邕州城下,敛尸筑京观于城北隅。时贼尸有衣金龙衣者,众谓智高已死,欲以上闻。青曰:“安知非诈邪?宁失智高,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。”初,青之至邕也,会瘴雾昏塞,或谓贼毒水上流,土饮者多死,青殊忧之。一夕,有泉涌砦下,汲之甘,众遂以济。复为枢密副使,迁护国军节度使、河中尹。还至京师,帝嘉其功,拜枢密使,赐第敦教坊,优进诸子官秩。初,青既行,帝每忧之曰:“青有威名,贼当畏其来。左右使令,非青亲信者不可;虽饮食卧起,皆宜防窃发。”乃驰使戒之。及闻青已破贼,顾宰相曰:“速议赏,缓则不足以劝矣。”始,交址愿出兵助讨智高,余靖言其可信,具万人粮于邕、钦待之。诏以缗钱三万赐交址为兵费,许贼平厚赏之。青既至,檄余靖无通使假兵,即上奏曰:“李德政声言将步兵五万、骑一千赴援,非其情实。且假兵于外以除内寇,非我利也。以一智高而横蹂二广,力不能讨,乃假兵蛮夷,蛮夷贪得忘义,因而启乱,何以御之?请罢交址助兵。”从之。贼平,人服其有远略。
青在枢密四年,每出,士卒辄指目以相矜夸。又言者以青家狗生角,且数有光怪,请出青于外以保全之,不报。嘉佑中,京师大水,青避水徙家相国寺,行止殿上,人情颇疑,乃罢青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出判陈州。明年二月,疽发髭,卒。帝发哀,赠中书令,谥武襄。
青为人慎密寡言,其计事必审中机会而后发。行师先正部伍,明赏罚,与士同饥寒劳苦,虽敌猝犯之,无一士敢后先者,故其出常有功。尤喜推功与将佐。始,与孙沔破贼,谋一出青,贼既平,经制余事,悉以诿沔,退若不用意者。沔始叹其勇,既而服其为人,自以为不如也。尹洙以贬死,青悉力赒其家事。子谘、咏,并为阁门使。咏数有战功。
熙宁元年,神宗考次近世将帅,以青起行伍而名动夷夏,深沈有智略,能以畏慎保全终始,慨然思之,命取青画像入禁中,御制祭文,遣使继中牢祠其家。
张玉字宝臣,保定人。以六班散直隶狄青麾下,筑青涧、招安砦。遇夏兵三万,有驰铁骑挑战者,玉单持铁简出斗,取其首及马,军中因号曰张铁简。以状闻。仁宗曰:“真勇将也。”以为本路同巡检。从征侬智高,抵归仁驿,贼列三锐陈以逆官军,军小却,玉率右厢突骑横贯贼垒,贼大溃。帝召见,使作锐陈于殿廷下,观破贼之势。擢为广西钤辖,徙大名,进龙、神四厢都指挥使,为副都总管。
谅祚攻大顺城,玉以兵三千夜击之,惊溃而去。累迁昭州防御使,徙泾原。熙宁中,庆州卒叛,玉袭逐于石门,卒穷蹙请降,玉斩二百人,坐夺职,降为陵州团练使,居数月,复之。
王韶开熙河,玉迁宣州观察使,为副都总管。河北置三十七将,以玉为第一将。入为马步军都虞候,卒,赠建雄留后。孙节,开封人。少隶军籍,以才勇补右侍禁。与狄青同在延州,数攻破敌砦有功,累迁西京左藏库副使。及青讨智高,辟隶麾下。至归仁铺,节为前锋,直前搏战,贼锐甚,节鏖山下,俄中枪而没。特赠忠武军节度留后,封其妻为仁寿郡君,官其子二人、从子三人,给诸司副使奉,终其丧。
郭逵,字仲通,其先自邢徙洛。康定中,兄遵死于敌,录逵为三班奉职,隶陕西范仲淹麾下。仲淹勉以问学。延安清刚社募兵误杀熟羌,将论死,逵请而免之,活壮士十三人。方议取灵武,逵曰:“地远而食不继,城大而兵不多,未见其利。”未几,泾原任福以全军没,人服其先见。
陈执中安抚京东,奏为驻泊将。执中与宾佐论当今名将,共推葛怀敏。逵曰:“怀敏易与尔,他日必败朝廷事。”执中始怒,居数日,问曰:“君何以知葛怀敏非名将而败事邪?”曰:“喜功徼幸,徒勇无谋,可禽也。”执中叹曰:“君真知兵,怀敏既覆师矣。”为真定兵马监押。
保州卒叛,田况遣逵往招之。逵与乱者侍其臻尝同事范仲淹,驰至城下,示以旧所佩紫囊。臻识之,即与其党韦贵、史克顺皆再拜,邀逵登城。既见,申谕祸福,众或疑不即下,曰:“若降,恐不免。”逵请以身为质,于是开城降。论功加阁门祗候、环庆兵马都监。遭母忧,不得解官,凡三请乃许。庆帅杜杞赆以钱四十万,谢弗受。卒丧,为泾原都监。拔古渭城,转通事舍人,徙河北缘边安抚都监。副吴奎使契丹,值其主受尊号,入观礼。使还,黜为汾州都监。
庞籍镇河东,俾权忻州。契丹来求天池庙地,籍不能决,以诿逵。逵访得太平兴国中故牍,证为王土,檄报之,契丹愧伏。
湖北溪蛮彭仕羲叛,加带御器械,为路钤辖兼知澧州。得蛮亲信为乡导,尽平诸隘,遂破其所居桃花州,仕羲弃城走,众悉降。迁礼宾使,徙南路钤辖、知邵州。武冈蛮反,逵讨平之。累迁容州观察使。仁宗山陵,以逵掌宿卫。迁殿前都虞候,出为泾原路副都部署。
治平二年,以检校太保同签书枢密院,旋出领陕西宣抚使,判渭州。逵虽立军功,而骤跻政地,议者不厌,谏官、御史交论之,不听。神宗即位,迁静难军留后,召还。言者复力争,乃改宣徽南院使、判郓州。至郓七日,徙镇鄜延。
种谔受嵬名山降,取绥州,夏人遂杀杨定。朝论以边衅方起,欲弃绥。逵曰:“虏既杀王官,而又弃绥不守,见弱已甚。且名山举族来归,当何以处?”既而夏人欲以塞门、安远二砦来易,朝廷许之。逵曰:“此正商于六百里之策也。非先交二砦,不可与。”遣其属赵离、薛昌朝与夏使议,唯言砦基,离曰:“二砦之北,旧有三十六堡,且以长城岭为界,西平王祥符所移书固在也。”虏使惊不能对,乃寝其请。初,诏焚弃绥州,逵匿而不下。至是,帝问大臣,皆莫知,逵始自劾向者违诏旨之罪,帝手诏褒答。
夏人又求以亡命景询易名山,逵曰:“询,庸人也,于事何所轻重!受之则不得不还名山,恐自是蕃酋无复敢向化矣。”逵诇得杀杨定者首领姓名,谍告将斩之于境以谢罪,逵曰:“是且枭死囚以绐我。”报曰:“必执李崇贵、韩道喜来。”夏人言:“杀之矣。”逵命以二人状貌物色诘问虏,情得,乃执献之。加检校太尉、雄武军留后。
韩绛主种谔计图横山,与逵议出兵。逵曰:“谔,狂生尔,朝廷徒以家世用之,必误大事。”绛怒,以为沮挠,奏召逵还。明年,庆州乱,出判永兴,徙秦州。王韶开熙河,逵案其不法。朝廷遣蔡确鞫之,谓逵诬罔,落宣徽使、知潞州。徙太原,复宣徽使。
交址李干德陷邕管,召为安南行营经略招讨使兼荆湖、广南宣抚使,请鄜延、河东旧吏士自随。将行,宴于便殿,赐中军旗章剑甲以示宠。次长沙,先遣将复邕、廉;至广西,讨拔广源州,降守将刘应纪;又拔决里隘,乘胜取桄榔、门州,大战富良江,斩伪王子洪真。干德穷蹙,奉表归命。时兵夫三十万人,冒暑涉瘴地,死者过半。至是,与贼隔一水不得进,乃班师。坐贬左卫将军,西京安置,屏处十年。哲宗立,复左屯卫大将军致仕。起知潞州,进广州观察使、知河中。辞归洛,改左武卫上将军、提举崇福宫,卒。辍视朝一日,赠雄武军节度使。
逵慷慨喜兵学,神宗尝访八阵遗法,对曰:“兵无常形,是特奇正相生之一法尔。”因为帝论其详。在延安,使以教兵,久不就。逵择诸校习金鼓屯营者六十四人,使人教一队,顷刻而成。尤善用偏裨,每至所部,令人自言所能,暇日阅按之,故临阵皆尽其技。
李复圭治庆州之败,既斩李信、刘甫,又欲罪鄜延都巡检使白玉。玉见逵托以后事,且泣言不得终养母。逵哀之,不遣,申救甚力,得免。已而玉大捷于新砦,神宗谓逵曰:“白玉能以功补过,卿之力也。”每战,先招怀,后战斗,爱惜士卒,不妄加诛戮。其杀贼妇女老弱者,皆不赏。虽坐征南无功久废,犹隐然为一时宿将云。论曰:宋至仁宗时,承平百年,武夫鸷卒遭时致位者虽有之,起健卒至政府,隐然为时名将,惟青与逵两人尔。青在边境凡二十五战,无大胜,亦无大败,最后昆仑一举,颇着奇隽。考其识量,亦过人远矣。逵料葛怀敏之败,如烛照龟卜,一时最为知兵。虽南征无功,用违其长,又何尤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