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传第八十八

作者:
常秩 邓绾 子洵武 李定 舒 但 蹇周辅 子序辰 徐铎 王广渊 弟临王陶 王子韶 何正臣 陈绎
常秩,字夷甫,颖州汝阴人。举进士不中,屏居里巷,以经术著称。嘉佑中,赐束帛,为颖州教授,除国子直讲,又以为大理评事;治平中,授忠武军节度推官、知长葛县,皆不受。
神宗即位,三使往聘,辞。熙宁三年,诏郡“以礼敦遣,毋听秩辞”。明年,始诣阙,帝曰:“先朝累命,何为不起?”对曰:“先帝亮臣之愚,故得安闾巷。今陛下严诏趣迫,是以不敢不来,非有所抉择去就也。”帝悦,徐问之:“今何道免民于冻馁?”对曰:“法制不立,庶民食侯食,服侯服,此今日大患也。臣才不适用,愿得辞归。”帝曰:“既来,安得不少留?异日不能用卿,乃当去耳。”即拜右正言、直集贤院、管干国子监,俄兼直舍人院,迁天章阁侍讲、同修起居注,仍使供谏职,复乞归,改判太常寺。七年,进宝文阁待制兼侍读,命其子立校书崇文院。九年,病不能朝,提举中太一宫、判西京留司御史台。还颖。十年,卒,年五十九,赠右谏议大夫。
秩平居为学求自得。王回,里中名士也,每见秩与语,辄TB然自以为不及。欧阳修、胡宿、吕公着、王陶、沉遘、王安石皆称荐之。翕然名重一时。
初,秩隐居,既不肯仕,世以为必退者也。后安石为相更法,天下沸腾,以为不便,秩在闾阎,见所下令,独以为是,一召遂起。在朝廷任谏争,为侍从,低首抑气,无所建明,闻望日损,为时讥笑。秩长于《春秋》,至斥孙复所学为不近人情。着讲解数十篇,自谓“圣人之道,皆在于是”。及安石废《春秋》,遂尽讳其学。立,始命为天平军推官,秩死,使门人赵冲状其行,云:“自秩与安石去位,天下官吏阴变其法,民受涂炭,上下循默,败端内萌,莫觉莫悟。秩知其必败。”绍圣中,蔡卞荐立为秘书省正字、诸王府说书侍讲,请用为崇政殿说书,得召对,又请以为谏官。卞方与章惇比,曾布欲倾之,乘间为哲宗言立附两人,因暴其行状事,以为诋毁先帝。帝亟下史院取视,言其不逊,以责惇、卞,惇、卞惧,请贬立,乃黜监永州酒税。
邓绾,字文约,成都双流人。举进士,为礼部第一。稍迁职方员外郎。熙宁三年冬,通判宁州。时王安石得君专政,条上时政数十事,以为宋兴百年,习安玩治,当事更化。又上书言:“陛下得伊、吕之佐,作青苗、免役等法,民莫不歌舞圣泽。以臣所见宁州观之,知一路皆然;以一路观之,知天下皆然。诚不世之良法,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。”其辞盖媚王安石。又贻以书颂,极其佞谀。
安石荐于神宗,驿召对。方庆州有夏寇,绾敷陈甚悉。帝问安石及吕惠卿,以不识对。帝曰:“安石,今之古人;惠卿,贤人也。”退见安石,欣然如素交。宰相陈升之,冯京以绾练边事,属安石致斋,复使知宁州。绾闻之不乐,诵言:“急召我来,乃使还邪?”或问:“君今当作何官?”曰:“不失为馆职。”“得无为谏官乎?”曰:“正自当尔。”明日,果除集贤校理、检正中书孔目房。乡人在都者皆笑且骂,绾曰:“笑骂从汝,好官须我为之。”寻同知谏院。献所着《洪范建极锡福论》,帝曰:“《洪范》,天人、自然之大法,朕方欲举而措诸天下,矫革众敝。卿当SW淫朋比德之人,规以助朕。”绾顿首曰:“敢不力行所学,以奉圣训。”明年,迁侍御史知杂事、判司农寺。时常平、水利、免役、保甲之政,皆出司农,故安石藉绾以威众。绾请先行免役于府界,次及诸道。利州路岁用钱九万六千缗,而转运使李瑜率三十万,绾言:“均役本以裕民,今乃务聚敛,积宽余,宜加重黜。”富弼在亳,不散青苗钱,绾请付吏究治。畿县民诉助役,诏询其便否两行之,绾与曾布辄上还堂帖。中丞杨绘言未闻司农得缴奏者,不报。凡吕公着、谢景温所置推直官、主簿,悉罢去之,而引蔡确、唐垧为御史。
五年春,擢御史中丞。国朝故事,未有台杂为中丞者,帝特命之。又加龙图阁待制。建言:“顷时御史罢免,犹除省府职司,盖厥初选用既审,则议论虽不合,人材亦不可遗,愿籍前后谏官、御史得罪者姓名,以次甄录,使于进退间与凡僚稍异,则思竭尽矣。”
辽人来理边地,屯兵境上,声言将用师,于是两河戒严,且令河北修城守之具。绾曰:“非徒无益,且大扰费。”帝从其言而止。又言:“辽妄为地讼,意在窥我。去冬聚兵累月,逡巡自罢,其情伪可见。今当御之以坚强,则不渝二国之平,平则彼不我疑,而我得以远虑。苟先之以畏屈,彼或将力争,则大为中国之耻。”帝览疏嘉之。安石去位,绾颇附吕惠卿。及安石复相,绾欲弥前迹,乃发惠卿置田华亭事,出知陈州。又论三司使章惇协济其奸,出知湖州。初,惠卿弟和卿创手实法,绾曰:“凡民养生之具,日用而家有之。今欲尽令疏实,则家有告讦之忧,人怀隐匿之虑,无所措手足矣。商贾通殖货财,交易有无,不过服食、器用、米粟、丝麻、布帛之类,或春有之而夏以荡析,或秋贮之而冬已散亡,公家簿书,何由拘录,其势安得不犯?徒使嚚讼者趋赏报怨以相告讦,畏怯者守死忍困而已。”诏罢其法。迁翰林学士,仍为中丞。
绾虑安石去失势,乃上言宜录安石子及婿,仍赐第京师。帝以语安石,安石曰:“绾为国司直,而为宰臣乞恩泽,极伤国体,当黜。”又荐彭汝砺为御史,安石不悦,遽自劾失举。帝谓绾操心颇僻,赋性奸回,论事荐人,不循分守,斥知虢州。逾岁,为集贤院学士、知河阳,元丰中,以待制知荆南、陈、陕,徙永兴军,改青州。奏言岁大稔,斗粟五七钱。帝知其佞,令提举官酌市价以闻。进龙图阁直学士、知邓州。
无佑初,徙扬州。言者论其奸,改滁州,未去邓而卒,年五十九。子洵仁、洵武。洵仁,大观中为尚书右丞。洵武字子常,第进士,为汝阳簿。绍圣中。哲宗召对,为秘书省正字、校书郎、国史院编修官,撰《神宗史》,议论专右蔡卞,诋诬宣仁后尤切,史祸之作,其力居多。迁起居舍人。
徽宗初,改秘书少监,既而用蔡京荐,复史职,御史陈次升、陈师锡言:“洵武父绾在熙宁时以曲媚王安石,神宗数其邪僻奸回,今置洵武太史,岂能公心直笔,发扬神考之盛德,而不掩其父之恶乎?且其人材凡近,学问荒缪,不足以污此选。”不听。迁起居郎。时韩忠彦、曾布为相,洵武因对言:“陛下乃先帝子,今相忠彦乃琦之子。先帝行新法以利民,琦尝论其非,今忠彦为相,更先帝之法,是忠彦能继父志,陛下为不能也。必欲继志述事,非用蔡京不可。”京出居外镇,帝未有意复用也,洵武为帝言:“陛下方绍述先志,群臣无助者。”乃作《爱莫助之图》以献。其图如《史记》年表,列旁行七重,别为左右,左曰元丰,右曰元佑,自宰相、执政、侍从、台谏、郎官、馆阁、学校各为一重。左序助绍述者,执政中唯温益一人,余不过三四,若赵挺之、范致虚、王能甫、钱遹之属而已。右序举朝辅相、公卿、百执事咸在,以百数。帝出示曾布,而揭去左方一姓名。布请之,帝曰:“蔡京也。洵武谓非相此人不可,以与卿不同,故去之。”布曰洵武既与臣所见异,臣安敢豫议?”明日改付温益,益欣然奉行,请籍异论者,于是决意相京。进洵武中书舍人、给事中兼侍讲,修撰《哲宗实录》,迁吏部侍郎。
洵武疏言:“神宗稽古建官,既正省、台、寺、监之职,而以寄禄阶易空名矣。今在选七阶,自两使判官至主簿、尉,有带知安州云梦县而为河东干当公事者,有河中司录参军而监楚州盐场者,有瀛州军事推官、知大名府元城县充濮州教授者,殽乱纷错,莫甚于此。谓宜造为新名,因而制录。”诏悉更之。迁刑部尚书,又请初出官人兼用刑法试,俾知为吏之方。崇宁三年,拜尚书右丞,转左丞、中书侍郎。
妖人张怀素狱兴,其党有与洵武连昏者,坐出知随州。提举明道宫,复端明殿学士,知亳州、河南府,召为中太一宫使,连进观文殿学士,为大名尹。政和中,夏祭,入侍祠。以佑神观使兼侍读留修国史,改保大军节度使。未几,知枢密院。
五溪蛮扰边,即仿陕西弓箭手制,募边民习知溪洞险易者,置所司教以战阵,劝以耕牧,得胜兵几万人以镇抚之。迁特进,拜少保,封莘国公,恩典如宰相。宣和元年,薨,年六十五,赠太傅,谥曰文简。邓氏自绾以来,世济其奸,而洵武阿二蔡尤力。京之败乱天下,祸源自洵武起焉。李定,字资深,扬州人。少受学于王安石。登进士第,为定远尉、秀州判官。熙宁二年,孙觉荐之,召至京师,谒谏官李常,常问曰:“君从南方来,民谓青苗法何如?”定曰:“民便之,无不喜者。”常曰:“举朝方共争是事,君勿为此言。”定即往白安石,且曰:“定但知据实以言,不知京师乃不许。”安石大喜,谓曰:“君且得见,盍为上道之。”立荐对。神宗问青苗事,其对如曩言,于是诸言新法不便者,帝皆不听。命定知谏院,宰相言前无选人除谏官之比,遂拜太子中允、监察御史里行。知制诰宋敏求、苏颂、李大临封还制书,皆罢去。御史陈荐疏:“定顷为泾县主簿,闻庶母仇氏死,匿不为服。”诏下江东、淮、浙转运使问状,奏云:“定尝以父年老,求归侍养,不云持所生母服。”定自辩言,实不知为仇所生,故疑不敢服,而以侍养解官。曾公亮谓定当追行服,安石力主之,改为崇政殿说书。御史林旦、薛昌朝言,不宜以不孝之人居劝讲之地,并论安石,章六七上,安石又白罢两人,定亦不自安,蕲解职,以集贤校理、检正中书吏房、直舍人院同判太常寺。八年,加集贤殿修撰、知明州。
元丰初,召拜宝文阁待制、同知谏院,进知制诰,为御史中丞。劾苏轼《湖州谢上表》,擿其语以为侮慢。因论轼自熙宁以来,作为文章,怨谤君父,交通戚里。逮赴台狱穷治,当会赦,论不已,窜之黄州。方定自鞫轼狱,势不可回。一日,于崇政殿门外语同列曰:“苏轼乃奇才也。”俱不敢对。
请复六案纠察之职,并诸路监司皆得钩考,从之。彗出东方,求直言,太史谓有兵变,帝命宦者视卫士饮食。定言一饭不足市恩,适起小人之心,乃止。或议废明堂祀,帝以访定。定曰:“三岁一郊或明堂,祖宗以来,未之有改。谁为此言,愿治其妄。”帝曰:“听卿言足矣。”迁翰林学士。坐论府界养马事失实,罢知河阳,留守南京,召为户部侍郎。哲宗立,以龙图阁学士知青州,移江宁府。言者争暴其前过,又谪居滁州。元佑二年,卒。
定于宗族有恩,分财振赡,家无余赀。得任子,先及兄息。死之日,诸子皆布衣。徒以附王安石骤得美官,又陷苏轼于罪,是以公论恶之,而不孝之名遂着。舒但,字信道,明州慈溪人。试礼部第一,调临海尉。民使酒詈逐后母,至但前,命执之,不服,即自起斩之,投劾去。王安石当国,闻而异之,御史张商英亦称其材,用为审官院主簿。使熙河括田,有绩,迁奉礼郎。郑侠既贬,复被逮,但承命往捕,遇诸陈。搜侠箧,得所录名臣谏草,有言新法事及亲朋书尺,悉按姓名治之,窜侠岭南,冯京、王安国诸人皆得罪。擢但太子中允、提举两浙常平。
元丰初,权监察御史里行。太学官受赂,事闻,但奉诏验治,凡辞语微及者,辄株连考竟,以多为功。加集贤校理。同李定劾苏轼作为歌诗议讪时事。但又言:“王诜辈公为朋比,如盛侨、周邠固不足论,若司马光、张方平、范镇、陈襄、刘挚,皆略能诵说先王之言,而所怀如此,可置而不诛乎?”帝觉其言为过,但贬轼、诜,而光等罚金。
未几,同修起居注,改知谏院。张商英为中书检正,遗但手帖,示以子婿所为文。但具以白,云商英为宰属而干请言路,坐责监江陵税。始,但以商英荐得用;及是,反陷之。进知杂御史、判司农寺,超拜给事中、权直学士院。逾月,为御史中丞。举劾多私,气焰熏灼,见者侧目,独惮王安礼。
但在翰林,受厨钱越法,三省以闻,事下大理。初,但言尚书省凡奏钞法当置籍,录其事目。今违法不录,既案奏,乃谩以发放历为录目之籍,但以为大臣欺罔。而尚书省取台中受事籍验之,亦无录目,但遽杂他文书送省,于是执政复发其欺。大理鞫厨钱事,谓但为误。法官吴外厚驳之,御史杨畏言但所受文籍具在,无不承之理。帝曰:“但自盗为赃,情轻而法重;诈为录目,情重而法轻。身为执法,而诈妄若是,安可置也!”命追两秩勒停。但比岁起狱,好以疑似排抵士大夫,虽坐微罪废斥,然远近称快。十余年,始复通直郎。
崇宁初,知南康军。辰溪蛮叛,蔡京使知荆南,以开边功,由直龙图阁进待制,明年,卒,赠直学士。
蹇周辅,字磻翁,成都双流人。少与范镇、何郯为布衣交。年未冠,试大廷,不第。镇、郯既贵达,周辅始特奏名,再举进士,知宜宾、石门二县,通判安肃军,为御史台推直官。善于讯鞫,钩索微隐,皆用智得情。尝有诏狱,事连掖庭掌宝侍史,它司累月不能决,乃命周辅。度不可追逮,奏请以要辞示主者诘服之,时以为知体。及治李逢狱竟,台臣杂治无异辞,神宗称其能,擢开封府推官,出为淮南转运副使。盗廖恩聚党闽中,多害兵吏,改使福建,护诸将以讨之,恩遂降。
元丰初,循唐制,归百司狱于大理寺,选为少卿,迁三司度支副使。先是,湖南例食淮盐,周辅始请运广盐数百万石,分鬻郴、全、道州;又以淮盐增配潭、衡诸郡,湘中民愁困,法既行,遂领于度支。以集贤殿修撰为河北都转运使,进宝文阁待制,召为户部侍郎、知开封府,事多不决。授中书舍人,不拜,改刑部侍郎。元佑初,言者暴其立江西、福建盐法,掊克欺诞,负公扰民,罢知和州。徙庐州。卒,年六十六。
周辅强学,善属文,神宗尝命作《答高丽书》,屡称善。为吏深文刻核,故老而获戾。子序辰。
序辰字授之,登第后数年,以泗州推官主管广西常平。周辅方使闽,上言父子并祗命远方,家无所托,蕲改一近地。乃易京西,旋提举江西常平,继父行盐法。为监察御史,迁殿中侍御史、右司谏。哲宗立,改司封员外郎。周辅得罪,以序辰成其恶,降签书庐州判官。起知楚州,提点江东刑狱。
绍圣中,迁左司员外郎,进起居郎、中书舍人、同修国史。疏言:“朝廷前日正司马光等奸恶,明其罪罚,以告中外。惟变乱典刑,改废法度,讪讟宗庙,睥睨两宫,观事考言,实状彰着,然踪迹深秘,包藏祸心,相去八年之间,盖已不可究质。其章疏案牍,散在有司,若不汇缉而藏之,岁久必致沦弃。愿悉讨奸臣所言行,选官编类,入为一帙,置之一府,以示天下后世大戒。”遂命序辰及徐铎编类。由是缙绅之祸,无一得脱者。迁礼部尚书,与安惇看详诉理事。以奉使辽国无状,黜知黄州。阅四月,除龙图阁待制、知扬州。徽宗立,中书言序辰类元佑章牍,傅致语言,指为谤讪。诏与惇并除名勒停,放归田里。蔡京为相,复拜刑部、礼部侍郎,为翰林学士,进承旨。有言其在先帝遏密中以音乐自娱者,黜知汝州。二年,徙苏州。坐纵部民盗铸钱,谪单州团练副使、江州安置。又坐守苏时以天宁节同其父忌日,辄于前一日设宴,及节日不张乐,移永州。会赦,复官中奉大夫,遂卒。序辰亦有文,善傅会,深文刻核,似其父云。
徐铎字振文,兴化莆田人。熙宁进士第一,签书镇东军判官,绍圣末,以给事中直学士院。蹇序辰建议编类元佑诸臣章牍事状,诏铎同主之。凡一时施行文书,捃拾附着,纤悉不遗。迁礼部侍郎。铎虽云封驳,而是时凡给事中不肯书读者,辄命代行之。贡院获举人挟书,开封尹蒋之奇将以徒定罪,铎争不可,之奇为从轻比。既上省,章惇怒,罚府吏,举人竟坐刑,铎不复敢有言,众传以为笑。后议除御史中丞,或摭此事以为无所执持,乃止。
徽宗立,以龙图阁待制知青州。御史中丞丰稷论铎编类事状,率视章惇好恶为轻重,存殁名臣,横罹窜斥,序辰既放归田里,铎之罪不在其下。诏落职知湖州。崇宁中,拜礼部尚书。方议庙制,铎请增为九室。议者疑已祧之主不可复祔、铎言:“唐之献祖、中宗、代宗与本朝之僖祖,皆尝祧而复,今宜存宣祖于当祧,复翼祖于已祧,礼无不称。”从之。进吏部尚书,卒。
论曰:“士学不为己,而俯仰随时,如挈皋居井上,求其立朝不挠,不可得已。常秩在嘉佑、治平时,三辞羔雁之聘,若能隐居以求其志者。及王安石用事,一召即至,容容历年,曾无一嘉谟,而窃显位。至定之党附,但之凶德,宜为世所指名。绾及周辅二家,父子并同恶相济,而序辰与铎编类事状,流毒元佑名臣,忠义之士,为之一空,驯致靖康之祸,可胜叹哉。王广渊,字才叔,大名成安人。庆历中,上曾祖《明家集》,诏官其后,广渊推与弟广廉,而以进士为大理法直官、编排中书文字。裁定祖宗御书十卷,仁宗喜之,以知舒州,留不行。
英宗居藩邸,广渊因见昵,献所为文,及即位,除直集贤院。谏官司马光言:“汉卫绾不从太子饮,故景帝待之厚。周张美私以公钱给世宗,故世宗薄之。广渊交结奔竞,世无与比,当仁宗之世,私自托于陛下,岂忠臣哉?今当治其罪,而更赏之,何以厉人臣之节?”帝不听,用为群牧、三司户部判官,从容谓曰:“朕于《洪范》得高明沉潜之义,刚内以自强,柔外以应物,人君之体,无出于是。卿为朕书之于钦明殿屏,以备观省,非特开元《无逸图》也。”加直龙图阁。帝有疾,中外忧疑,不能寝食,帝自为诏谕之曰:“朕疾少间矣。”广渊宣言于众。
神宗立,言者劾其漏泄禁中语,出知齐州,改京东转运使,得于内省传达章奏。曾公亮、王安石持不可,乃止。广渊以方春农事兴而民苦乏,兼并之家得以乘急要利,乞留本道钱帛五十万,贷之贫民,岁可获息二十五万,从之。其事与青苗钱法合,安石始以为可用,召至京师。御史中丞吕公着摭其旧恶,还故官。程颢、李常又论其抑配掊克,迎朝廷旨意以困百姓。会河北转运使刘庠不散青苗钱奏适至,安石曰:“广渊力主新法而遭劾,刘庠故坏新法而不问,举事如此,安得人无向背?”故颢与常言不行。徙使河东,擢宝文阁待制、知庆州。
宣抚使兴师入夏境,檄庆会兵。方授甲,卒长吴逵以众乱,广渊亟召五营兵御之。逵率二千人斩关出,广渊遣部将姚兕、林广追击,降其众。柔远三都戍卒欲应贼,不果,广渊阳劳之,使还戍,潜遣兵间道邀袭,尽戮之。犹以盗发所部,削两秩。二年,进龙图阁直学士、知渭州。
广渊小有才而善附会,所辟置类非其人。帝谓执政曰:“广渊奏辟将佐,非贵游子弟,即胥史辈,至于濮宫书吏亦预选,盖其人与时君卿善。一路官吏不少,置而不取,乃用此辈,岂不误朝廷事?已下诏切责,卿等宜贻书申戒之。”卒,年六十,赠右谏议大夫。元丰初,诏以其被遇先帝之故,弟临自皇城使擢为兵部郎中、直昭文馆,子得君赐进士出身。
临字大观,亦起进士,签书雄州判官。嘉佑初,契丹泛使至,朝论疑所应,临言:“契丹方饥困,何能为?然《春秋》许与之义,不可以不谨。彼尝求驯象,可拒而不拒;尝求乐章,可与而不与,两失之矣。今横使之来,或谓其求圣像,圣像果可与哉?”朝廷善其议。治平中,诏求武略,用近臣荐,自屯田员外郎换崇仪使、知顺安军,改河北沿边安抚都监。上备御数十策,大略皆自治而已。
契丹刺两输人为义军,来归者数万。或请遣还,临曰:“彼归我而遣之,必为乱,不如因而抚之。”诏从其请,自是来者益多,契丹悔失计。进安抚副使,历知泾、鄜州、广信、安肃军。
召对,还文阶,知齐州、沧州、荆南,入为户部副使,以宝文阁待制知广州府、河中,卒。
王陶,字乐道,京兆万年人。第进士,至太常丞而丁父忧。陶以登朝在郊祀后,恩不及亲,乞还所迁官,丐追赠。诏特听之,仍俟服阕,除太子中允。
嘉佑初,为监察御史里行。卫卒入延福宫为盗,有司引疏决恩降其罪。陶曰:“禁省之严,不应用外间会降为比。”于是流诸海岛,主者皆论罚。中贵人导炼丹者入禁廷,陶言:“汉、唐方士,名为化黄金、益年寿以惑人主者,后皆就戮。请出之。”陈升之为枢密副使,论其不当,升之去,陶亦知卫州,改蔡州。明年,复以右正言召。陶言:“臣与四人同补郡,今独两人召,请并还唐介、吕诲等。”
英宗知宗正寺,逾年不就职。陶上疏曰:“自至和中圣躬违豫之后,天下颙颙,无所寄命,交章抗疏,请早择宗室亲贤,以建储嗣,危言切语,动天感人。夫为是议者,岂皆怀不忠孝、为奸利附托之人哉?发于至诚,念宗庙社稷无穷大计而已。陛下顺民欲而安人心,故亲发德音,锐为此举,中外摇摇之心,一旦定矣。厥后浸润稽缓,岂免忧疑?流言或云事由嫔御、宦侍姑息之语,圣意因而惑焉。妇人近幸,讵识远图?臣恐海内民庶,谓陛下始者顺天意民心命之,今者听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,使远近奸邪得以窥间伺隙,可不惜哉!”因请对,仁宗曰:“今当别与一名目。”既而韩琦决策,遂立为皇子。英宗即位,加直史馆、修起居注、皇子位伴读、淮阳颖王府诩善、知制诰,进龙图阁学士、知永兴军,召为太子詹事。神宗立,迁枢密直学士,拜御史中丞。郭逵以签书枢密宣抚陕西,诏令还都。陶言:“韩琦置逵二府,至用太祖故事,出师劫制人主,琦必有奸言惑乱圣德。愿罢逵为渭州。”帝曰:“逵先帝所用,今无罪黜之,是章先帝用人之失也,不可。”陶既不得逞,遂以琦不押文德常朝班奏劾之。陶始受知于琦,骤加奖拔。帝初临御,颇不悦执政之专,陶料必易置大臣,欲自规重位,故视琦如仇,力攻之,琦闭门待罪。帝徙陶为翰林学士,旋出知陈州,入权三司使。吕公着言其反复不可近,又以侍读学士知蔡州,历河南府、许、汝、陈三州,以东宫旧臣加观文殿学士。帝终薄其为人,不复用。元丰三年,卒,年六十一,赠吏部尚书,谥曰文恪。
陶微时苦贫,寓京师教小学。其友姜愚气豪乐施,一日大雪,念陶奉母寒馁,荷一锸铲雪,行二十里访之。陶母子冻坐,日高无炊烟。愚亟出解所衣锦裘,质钱买酒肉、薪炭,与附火饮食,又捐数百千为之娶。陶既贵,尹洛,愚老而丧明,自卫州新乡往谒之,意陶必念旧哀己。陶对之邈然,但出尊酒而已。愚大失望,归而病死。闻者益薄陶之为人。
王子韶,字圣美,太原人。中进士第,以年未冠守选,复游太学,久之乃得调。王安石引入条例司,擢监察御史里行,出按明州苗振狱。安石恶祖无择,子韶迎其意,发无择在杭州时事,自京师逮对,而以振狱付张载,无择遂废。中丞吕公着等论新法,一台尽罢。子韶出知上元县,迁湖南转运判官。御史张商英劾其不葬父母,贬知高邮县。由司农丞提举两浙常平。入对,神宗与论字学,留为资善堂修定《说文》官。官制行,为礼部员外郎,以入省后期,改库部。元佑中,历吏部郎中、卫尉少卿,迁太常谏官。刘安世言:“熙宁初,士大夫有‘十钻’之目,子韶为‘衙内钻’,指其交结要人子弟,如刀钻之利。又陷祖无择于深文,搢绅所共鄙薄,岂宜污礼乐之地!”改卫尉卿。安世复言:“七寺正卿班少常上,因弹击而获超迁,是启侥幸也。”乃出知沧州。入为秘书少监,迎伴辽使,御下苛刻,军吏因被酒刃伤子韶及其子。又出知济州,建言乞追复先烈以贻后法,复以太常少卿召,进秘书监,拜集贤殿修撰、知明州,卒。崇宁二年,子相录元佑中所上疏稿闻于朝,诏赠显谟阁待制。何正臣,字君表,临江新淦人。九岁举童子,赐出身,复中进士第。元丰中,用蔡确荐,为御史里行。遂与李定、舒但论苏轼,得五品服,领三班院。会正御史专六察,正臣言:“幸得备言路,以激浊扬清为职,不宜兼治它曹。”神宗善之,为悉罢御史兼局,而正臣解三班,加直集贤院,擢侍御史知杂事。
韩存宝讨泸夷无功,命治其狱,被以逗挠罪诛之。还,除宝文阁待制、知审官东院,尚书省建为吏部侍郎。逾年,嫚于奉职,铨拟多抵牾。事闻,以制法未善为解。王安礼曰:“法未善,有司所当请,岂得归罪于法?”乃出知潭州。时诏州县听民以家赀易盐,吏或推行失指。正臣条上其害,谓无益于民,亦不足以佐国用,遂寝之,民以为便。后历刑部侍郎、知宣州,卒。
陈绎,字和叔,开封人。中进士第,为馆阁校勘、集贤校理,刊定《前汉书》,居母丧,诏即家雠校。英宗临政渊嘿,绎献五箴,曰主断、明微、广度、省变、稽古。同判刑部,狱讼有情法相忤者,谳之。或言刑曹唯知正是否,不当有所轻重。绎曰:“持法者贵审允,心知失刑,恶得坐视?”由是多所平反。帝称其文学,以为实录检讨官。
神宗立,为陕西转运副使,入直舍人院、修起居注、知制诰,拜翰林学士,以侍讲学士知邓州。绎不能肃闺门,子与妇一夕俱殒于卒伍之手,傲然无惭色。召知通进、银台司,帝语辅臣曰:“绎论事不避权贵。”命权开封府。时狱有小疑,辄从中覆;至绎,特听便宜处决。久之。还翰林,仍领府。治司农吏盗库钱狱未竟,中书检正张谔判寺事,惧失察,以帖诘稽留,绎遣吏示以成牍。言者论其徇宰属、纵有罪,出知滁州。郊祀恩,复知制诰,言者再论之,得秘书监、集贤院学士。
元丰初,知广州。库有檀香佛像,绎以木易之。事觉,有司当为官物有剩利。帝曰:“是以事佛丽重典矣。”时绎已加龙图阁待制、知江宁府,乃贬建昌军,夺其职。后复太中大夫以卒,年六十八。
绎为政务摧豪党,而行与貌违,暮年缪为敦朴之状,好事者目为“热熟颜回”。论曰:王广渊在仁宗时,因近昵献文于英宗潜邸,固已有窃取功名之心,盖为臣之不忠者,虽列侍从,乌足道哉!王陶始为韩琦所知,在御史时,颇能讥切时政。及为中丞,则承望风旨,攻琦如仇雠,欲自取重位。其忘姜愚布衣之义,又不足责矣。王子韶之陷祖无择,何正臣之论苏轼,皆小人之盗名。陈绎希合用事,固无足道,然于狱事多所平反,惜乎闺门不肃,廉耻并丧,虽明晓吏事,亦何取焉。